從玩梗到主動放棄思考

從古至今,年輕人往往以自認難以理解的新潮文化爲傲,尤其是工業化之後這種看重新文化的社會環境下。或許我們生在一個好時代,這幾年以來不少老人們對待年輕人的新事物即使看不太懂,也多半會以一種尊重的態度來看待和評價——畢竟他們也都在工業時代年輕過:對時代的產物妄加評論可是會被當成笑柄的。他們的做法在我來看確實是明智的,至少在這個年代來說。一方面近數十年產生的新文化若不仔細研究確實很難從表面挑出毛病,若是天天再張口閉口“垮掉的一代”,恐怕在這個連語言和文字都會被市場淘汰的社會上很難生存下去,更何況如果自己知識底蘊不夠硬的話,孩子們怕是都不屑和你說理。另一方面,可能是因爲人們生活壓力太大或是什麼原因,比起思考甚至爭論,大家好像還是更願意去找樂子來嘲笑,所以無論你想表達什麼,請都先努力避免被衆人當成那個用來嘲諷的樂子,也就是現在的“梗”文化的其中一部分。並且,我絲毫不以自己熟知這種文化爲傲。

現在人們普遍感受到的“網絡上的氛圍越來越緊張,越來越極端與憤怒”並非幻覺,最近一段時間也已有研究人員對此做過一系列語料數據分析並得出明確的結果[1],不用懷疑,這都是互聯網這劑催化劑幹的好事。不過我要說的主題並不是這個,這個問題本身大有許多更好的文章做了更多的分析,只是,你以爲脫離了網絡社交媒體的各種紛爭自己就一定能站高望遠了嗎?並不一定,互聯網意識形態的轉播,比起有形的實際的表態言論,更多的是以“梗”或是其它以笑話爲基礎形式的網絡用語傳播出去的,許多時候不怎麼關心社會新聞的人也多少會讓類語言被動地傳入自己的耳朵,從而再不經意間形成(甚至改變)一部分的價值觀——無論這類“梗”是自然形成的還是人爲刻意制造的。事實上,通過笑料或是笑話來傳播想法也不是有了互聯網後才出現在人類社會上的,歷史上早就又不少這樣的案例,最顯著的例子就是各個國家在不同時期下民間形成的政治笑話,蘇聯笑話作爲其中的佼佼者至今都廣爲人知。因此如今一個對人民的意識形態常年警惕的獨裁政權往往會極力避免這種現象發生在自己的國家,甚至不惜採用各種技術手段,甚至有更聰明的手段,比如理由這種傳播的特性來傳播當權者所希望的意識形態,正如前文所提,人們往往不在意笑話的來源,只要傳播開來永遠都有人不假思索的全盤接受笑料文化帶來的任何一種思想。

不知道大家有沒有一種感覺,就是網絡文化在各種地方都更加流行了,有時候這會讓你感覺舒適——僅僅因爲幾個流行詞你與陌生人之間交流的距離就稍稍縮小了一些。這些原本你認爲不是那麼屬於主流的流行詞可能出現在你不曾想象到過的年齡段,場合,職業人士——或許你的老師某天看到你發在朋友圈裏的歌會問你是不是也喜歡二次元,或許曾經視因特網爲電子海洛因的老奶奶如今兩分鍾不刷抖音就渾身難受,或許你以前一起正常吃飯聊天的朋友已經除了跟你講b/z/etc站上的新梗已經人話都不會說了,又或許某一天你在與老同學聊天的時候他三句不離“尼哥”並且越說越起勁還特別引以爲豪。如果這些現象在那麼一些時刻多少讓你對網絡這個存在的本身產生一些厭惡,那或許你能對我想闡述的主題已經有了一定的理解。也不必對這類現象感到意外,早就有人總結過時代浪潮的力量是龐大的,誰也躲不掉的,《後浪》裏也說過,你們後浪的文化才是未來的趨勢所在,年輕人大可爲此感到高興(尤其是那些配的上被成爲後浪的人),只不過,把那些新興互聯網文化及其所有附帶產物搬到臺面上,真的是什麼好事嗎?那些文化真的有思想內核嗎?還是說這種被視爲大勢所趨的概念只是大量的空洞的無意義的語言堆積起來的群體無意識,可以隨意被人塞入任何一種核心思想傾向的僅有外殼的文化?手上握着半壁江山的老人們,又憑什麼討好你,宣傳你的文化,難不成我們這代網絡青年真的那麼被看得起?想想這一切,是多麼的可笑。

早在網絡剛進入國內不久的時代,互聯網及其衍生文化並不被人廣爲接受與了解,那時候楊永信和他的信徒們還抄着電休克設備聲稱要“戰網魔”(說起這個,要說後來的網絡有哪些爲數不多的功德的話,我覺得終止了他長達近乎十年的青少年虐待事業倒可以算是件大功),電子鴉片的概念還是很流行,大爺大媽們獲取信息的主要手段還是報紙和廣播,娛樂方式主要還是看電視,河邊拉家常以及跳廣場舞。很自然地,那時候凡是不在最容易接受新鮮事物的年齡段的人,都本能性地對新來的東西加以抗拒,這種抗拒倒也不是因爲他們如此深謀遠慮以至於料到了如今的後果,僅僅是因爲盲目自大罷了。那時候與意識形態監管相關的部門大概也沒有想過這樣技術在宣傳上能發揮那麽大的作用,因此這種能夠做到高速信息傳播的技術對他們來説也無非只是一塊麻煩的絆脚石。不過漸漸的,監管機構也能慢慢發現,互聯網可以用來傳播任何一種意識型態都是非常便利的:在互聯網社區上,今天如果趨勢向左,那麼大多數人就會向左去想,明天的趨勢如果向右,那麼這部分中的絕大多數又會立馬轉向。因此,只需要壟斷那些有較高話語權的大喇叭,控制討論區的輿論風向,再塞上年輕人們喜歡的元素:梗,二次元,明星/偶像,亞文化,什麼都可以,任何宣傳都能變得輕而易舉,甚至作爲官方,就算是拙劣的模仿都會被認爲是非常親民的行爲。

於是這幾年間,這些看似人們以前無法接受的事物戲劇性地被整個社會以極快的速度接納,網絡語言,梗文化,出乎意料地出現在了許多合適與不合適的場合,並且意料之中地,當這些語言從一些被人們unexpected的對象口中說出的話,通常會有很好的效果,就像前面所提到的,官方或是有代溝的輩份哪怕是對於這一類文化拙劣的模仿也會被人們欣然接受。這也說明,年輕人在潛意識中普遍錯誤的認爲“自己的文化對於不懂的人來說是很難理解的暗號”,但是一堆以搞笑事件或人物組成的空洞語言符號是非常容易被任何一個年齡層的人理解並被解釋成任何一種意思的。或許今天我們周圍的網絡鄰居都是一群天天對着二次元頭像的共青團期望反轉的屁孩就是對我們過度沉浸於這種空洞膚淺的語言文化最大的懲罰。

那麼牢騷發完了,我們又該做什麼?說實話,就算是我深刻認識到這些問題所在,我也無法避免在日常生活,網絡上停止使用網絡用語,但是這些黑話本身其實並不構成什麼問題,構成問題的核心仍在與一個人沒有分辨是非的能力。我覺得只要時刻能記住網絡文化是沒有意義的,有着自己能一直維持的思想和主見的話就沒有關係,不要讓自己變成別人說兩句梗思維就被帶着走的小屁孩,以及,在接受一個網絡用語之前想想它是不是對有惡意的,如果是的話還是先考慮一下是否合適再使用吧。

引用資料

[1] How social learning amplifies moral outrage expression in online social networks https://www.science.org/doi/10.1126/sciadv.abe56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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